招提志异之十六:行踪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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招提寺外,怿帝追在邱远后头步步念叨:“乐微怎地还不回来?你莫不是记错日子了?是不是遇着什么危险了?邱远你快打个卦瞧瞧,我的心‘噗通’乱跳,总觉得不安……”
“你‘噗通’个屁!你现在连肉身都没有,心肝脾肺肾也早被虫子吃了,你倒是‘噗通’一个给我瞧瞧!”邱远被他唠叨得几欲抓狂,双手握拳在他面前挥舞,大有“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捶死你”的架势。
怿帝撇撇嘴,刚刚消停片刻,又飘到邱远跟前,“邱远,你说乐微……”
邱远恶狠狠咽口唾沫,头也不回掐了个诀,怿帝话未说完便化作一阵清风,被收进邱远腰间挂的葫芦内。
世界顿时清静不少。
邱远垂头丧气,人变成妖竟会有这么大的副作用么?怿帝原先多么儒雅可亲、进退有度,如今竟然变得比街口三姑六婆有过之而无不及,是脱了肉身说话不怕磨嘴皮子了么?
邱远想到怿帝成妖之路“路漫漫其修远”,而自己要一路相伴在侧,只恨不能一头扎进护城河,游回仙归乡得了。他拍了拍腰间葫芦,认命地往西头街市走。听闻西市新近来了个卖书翁,说不定能淘换几本古籍来看,聊以慰藉自己这“孤苦难捱的漫漫岁月”。
邱远慢慢悠悠走着,享受这短暂的清静,身边忽地窜出来个人,猛一拍他肩膀,“邱远!”
邱远吓得一蹦跶,瞪大了双目回头看,竟是龙灯使葛浮。他长出一口气,朝天翻了个白眼,语气里自然带了三分不愉,“你是要吓死我不成?”
好在葛浮与他也是旧识,懒得与他计较,只抓着他手腕子问道:“你们还在招提寺里住着?”
“怎么着?你也想住进来?那真可惜,客满,对不住了。”
邱远说话风溜溜,惹得葛浮直抓脑袋,“雨神大人惹晏玖不快,可这事儿和我没关系,你用不着迁怒于我啊。”
邱远自然知道,可心里还是不快,直问他道:“你现身见我,是有何事?”
葛浮也正了正脸色,答道:“天帝已然知晓你们在招提寺之事,天兵天将很快便会下来查看,你们可有对策?”
邱远刚要说什么,鼻间突然嗅到一丝死气,且愈来愈近。他抬头一看,便见地仙禧宝正疾步而来,双手还紧紧搀着个黑布裹身的老妪。禧宝时不时还慢下身来与之耳语两句,却不见老妪有半分回复。
邱远冲葛浮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,葛浮转个身,隐入云霄不见了。
邱远立在那里等禧宝过来,一边打量那老妪,越看越觉得蹊跷。那边禧宝看见他,目光一亮,扯住他急问:“龙骨在哪儿?快带我去见龙骨!”
邱远被禧宝拽得一个趔趄,想问问发生何事,却被她打断,连拉带拽往寺里去,路上不忘让邱远为身边老妪诊治一二。
邱远跟着禧宝快步疾走,一只手在老妪身上轻轻一触即回,“敢问如何称呼22">禧宝抢言答道:“先说能不能救?”
邱远目光一沉,摇摇头道:“她身上死气太重,若我估料不差,如今已是死尸之身,只是生前不知用了什么法术,将魂魄禁锢在体内,口中含住一丝生气,才能如活人一般行动。只是这术太过霸道,不张口倒还好说,只要张口,生气泄出,怕不过一炷香工夫便魂飞魄散了。”
禧宝脸色一急,还待再说什么,那老妪冲她摇了摇头,目光决然口唇紧闭,拼力往招提寺跑。眼看到了招提寺后门,老妪抬步便往里走,横空突然闪过几道金光,狂蛇一般直冲她胸前飞去。
邱远顿住脚步,目光在那老妪身上睃巡。招提寺中被龙骨下了禁制,寻常妖魔若是不经通报擅自入内,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,只是这禁制对凡人无效。邱远顿住脚步凝目细看,可不论他怎么看,她也顶多是个略通鬼神之术的凡妇罢了,那这禁制……
正想着,门前形势又起变化。眼见金光冲她飞来,老妪不躲不避,只将身子倏地转了过来,以背相迎,双手护在胸前。邱远在后头看得清楚,那老妪胸前似有活物藏身,只是气息衰弱,怕也活不过几个时辰。
这老婆子有问题!身藏邪物,其心难测。虽不知是如何骗过地仙禧宝,且看你如何过这一关!
邱远冷笑连连,心中又想着适才葛浮所言,禁不住皱起眉头。
眼看金光就要击在她身上,禧宝却猛地伸手将那老妪护在身前,往后急退。直看到金光消散,才舒了口气,对邱远说道:“赶紧将这禁制撤了,天兵天将就要来了!”
邱远一愣,听见一个沉闷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:“禧宝?你怎么在这儿?”
说着话,铎木几步走了出来。看见禧宝身边站了个从头黑到脚的“人”,浑身充斥着死气,胸前又有妖气若隐若现。他拧着眉毛立在门口,没有过去,正待开口问询,禧宝已然开口:“铎木,你快去找龙骨过来,神婆快撑不住了!”
禧宝看见铎木,来不及与他解释,身边老妪身子突然开始颤抖,任她紧咬牙关,也可以看到丝丝缕缕的白气从她口中逸散出来,身子慢慢委顿倒地。禧宝急得直跺脚。
就在这时,一枝碧绿的枝条从地底钻出,灵巧地攀到那老妪腕上,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光芒从绿枝上涌进她体内,白气还在逸散,人却慢慢站起。同时有声音从远处传来:“禁制已撤,禧宝,有劳你将她带过来。”声音清脆悦耳,正是晏玖。
禧宝看到枝条出现便已明白是晏玖所为,如今听她吩咐,忙不迭将老妪搀起,往寺中走去。铎木不知老妪来历,满脸疑惑看了邱远一眼。邱远自己也是一头雾水,念着葛浮所言之事,索性招呼铎木一起回厅了。
二妖慢慢悠悠往偏厅走,万里晴空突地雷鸣电闪,黑云急聚似欲压顶。自仙妖之战后,京城之地少见这类情景。邱远不由快走几步进到厅中,看到一直忙于修炼的万青、千翠二妖也在,晏玖在厅中正坐,龙骨与乐微却还未回来。他想了想,还是将话咽回肚里,尽量不要惹晏玖烦心的好,此事自有别人处理。
禧宝已将老妪所言告知晏玖,晏玖问那老妪:“禧宝所言我已知晓,你强撑至此,总不会只是为了给我等报信吧?”
闻听此言,禧宝看了老妪一眼。老妪单手入怀,小心翼翼捧出一物置于面前,竟是一条拃长细蛇,浑身皮肉开绽,焦黑枯烂,生息奄奄。
她将细蛇托到眼前,跪在地上向晏玖道:“孽神降临,生灵涂炭,不是尔等游仙散妖能抗。妖终究是妖,我不知你们如何招惹了天庭,如今还是赶快逃命去吧!只不过,看在老婆子拼死送信的份上,请几位将它带上,救它一命……”
说话间语声渐低,一股腐烂之气从她身上散了出来。
近旁的禧宝一惊赶忙上前欲要扶她,手指还未碰到她身上黑纱,便见老妪身上死气乍起,浑似街头蒸屉初开,氤氤氲氲,厅中瞬间被死气充斥,一时之间众人如坠云雾,不辨四方。
晏玖将手一挥,死气尽散,再看厅中早已不见老妪,只一堆黑布留在那里,上头盘卧着那条不知死活的小蛇。禧宝走过去,小心翼翼将那它捡起,央求晏玖道:“晏玖,请你救救它吧?”
晏玖闻言不由面露难色。她认出这细蛇来历,双手搭在腹前,斟酌一番才道:“禧宝,这灵蜦并非凡物,以我如今的灵力,怕是救不了它……”
看禧宝满脸黯然,她心有不忍,纤手一挥,一口黑棺落在厅中央,棺盖缓缓打开,晏玖又道:“不过……倒是可以放到朽木棺中休养,再不济能暂时保它一条小命,待我诞下孩儿,自然可以救它。”
禧宝看了眼铎木,见他点了点头,才上前两步,将那灵蜦从开口处慢慢放进朽木棺。
邱远听三人所言,明白晏玖已经知道天庭派兵之事,也就不再多问,问禧宝道:“你与这老妇人,有何关系?”
禧宝摇摇头,“这老妇是南疆神婆,和我倒是没甚关系。”说罢将近日发生的事告诉了晏玖等人。
原来这灵蜦本该是天生地养的灵种,这一条却是个异数。多年前京城中卖瓜子的钟老汉妻子病重,女儿钟莹莹不远千里奔赴南疆为母求药,却不想阴差阳错变作灵蜦之身,与神婆结识。
说来也巧,恶道睢远被发配南疆,晕倒在波云寨外的村道上,几个村民见死不救,惹他心生愤恨。后来钟莹莹将他救起,问起家中父母之事,恳求恢复人身之法。
睢远坏事做尽,对莹莹施以巧舌,蛊惑她将自身灵力尽数送进他的体内。吸尽灵蜦灵力的睢远法力大涨,本事尤甚从前,当下便施恶术将波云寨水源变作蚀人心肠的毒药,波云寨才会一夜之间变作死地,不论人畜死状极惨,眨眼之间便肠穿肚烂爬满蛆虫。
听到此处,铎木冷哼一声道:“这睢远真是个小肚鸡肠的歹毒东西!不过是见死不救罢了,竟然让整个寨子的人尽数惨死!”正说着,眉毛一拧,“不对,禧宝,你还没说这老妇和灵蜦因何来此,”顿了一顿,铎木看了晏玖一眼,“千里之遥,这神婆又是怎么知道咱们的?”
禧宝摇摇头,“神婆如何知道的你们,我真的不知,或许她修炼了什么天眼通或是龟卜策筮的法术?惨况发生之时,神婆使出浑身解数,未能救回寨中无辜老幼不说,反被睢远发现,只随手一劈,神婆一条命便去了大半。幸得身边日夜相伴的灵蛇拼死为她挡去大半攻击,她才得以逃脱,可也无几日可活。至于她为何将残命尽数赠给这灵蜦,还将它救活,我就不知了。”
禧宝说完,看众人皆沉默不语,以为他们在怀疑这话真假,心中有些着急。就在这时,厅外上空一道响雷炸起,雷鸣之声轰轰隆隆,三息方绝。禧宝脸色一白,薄唇一抿,颤声说道:“玉帝已派出天将来此查探,孽神并大兵紧随其后。如今第一通战鼓已经响起,眨眼之间便到此地,你们还是快走吧!”说着快速瞟了一眼铎木,转头就往外走。
铎木看她目光怪异,抢步上前将她拽住,问道:“你去哪里?”
禧宝脸色愈加难看,眼神挪移不定,似有难言之隐。
“你怕天帝知道你与我这妖怪有干系?呵!你……”铎木脸色变了几变,终究还是放开她手,往前推了一把冷声道,“大难临头,我原不该将你留下……你走吧!”他以为禧宝临阵倒向,不愿为了他与天庭为敌,心灰意冷之下稍稍使了半分法术,赌气想将禧宝推远一些,却不料禧宝身子竟如风中柳絮,直直飞了起来,冲着院墙撞了过去。
眼看就要砸在墙上,地底簌簌钻出三两青藤,瞬息交织成个绳网,将禧宝罩在其中。
厅中几人看铎木的眼神都不对了,千翠向来心直口快,冲着铎木道:“她没几天好活了,你还下得去这么重的手?你这男人怎么这么狠心?!我……”还待再说两句,万青一把将她嘴巴捂住,不让她口无遮拦胡说八道,可他看铎木的眼神也是有些埋怨。
铎木呆若木鸡立在那里,脑海中只一个念头来回转:禧宝没几天好活了?
晏玖先是瞪了铎木一眼,素手轻招,那青藤网带着禧宝慢慢悠悠飞到铎木面前,又散作绿枝不见了,地上只余地仙禧宝,竟已昏了过去。
铎木定睛一看,才看出禧宝周身平日时隐时现的土行之力消失不见,连身形都开始虚实变幻,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。
晏玖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:“这么多年,我竟不知铎木你愚傻至此!玉帝已从睢远处知晓咱们潜藏京城,禧宝身为京城土地却隐瞒不报,你说玉帝会放过她么?若她还有半分仙力,又何须咱们来救这灵蜦?禧宝要走,那是不想拖累你。可你呢?倘若方才你再多使半分力,你的意中人当场就得撞得灰飞烟灭。铎木啊铎木,你可真是厉害!”
铎木听晏玖如此说,又联想今日禧宝在街头狂奔却未动用仙术,这才反应过来。他脸皮一紧,赶紧蹲下身子,小心翼翼将禧宝抱在怀里,直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。一旁的千翠斜瞪了万青一眼,见后者讪讪将手挪开,才耸动着小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几下,念念自语道:“不对,我怎么闻不到凡人气息?”
万青指着铎木怀中的禧宝道:“难道禧宝还是仙体?”
千翠一脸不解地摇摇头,“不对,厅中仙灵之气倒是有,不过是先前乐微大人留下的,没有地仙的气息。”瞟见晏玖眉头微皱,以为她不相信自己,千翠忙又说道,“地仙大人进来的时候,我就没有感觉到她的气息,不过那时候厅中满是死气,我只当是她的气息被遮盖住了。可现在死气尽散,还是……”
千翠双眼盯着晏玖脸色,见她表情愈加凝重,以为是自己哪句话不合适惹她生气,不由得声音越来越小,说到后来渐渐没声了,身子也躲到了万青后头。
晏玖察觉到她的异样,唇角一勾,冲千翠温声道:“你这些日子修炼颇见成效,说话也算有分寸了,我很高兴。”
千翠听晏玖头一回这么夸她,开心得差点露出狐狸尾巴,从万青肩旁伸出小脑袋,嬉皮笑脸地表忠心:“多谢主人夸奖,千翠日后定会更加刻苦修行,尽心侍奉主人。”语气一转,还是忍不住问道,“那地仙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呢?”
“这种情况倒是少见,我一时也想不明白,还是问禧宝吧。”说着,晏玖手指轻叩桌案,一条绿藤从地底冒出,乖巧地绕在禧宝腕上,一股灵力从藤上注入禧宝体内。
三两息的工夫,禧宝“嘤咛”一声醒转过来,入目便是满脸愧疚与关切的铎木。
见她醒来,铎木松了口气,柔声问她:“出了事怎么不告诉我?”
禧宝先是冲晏玖点头致谢,才答铎木道:“告诉你什么?土地神不比别的神祇,我三魂七魄都是法力修出来的,如今玉帝废我法力,撤我神位,不日我就会烟消云散,连魂魄都不会留下,到那时你会更难过。”说着,她抬起一只手轻抚在铎木脸上,继续说道,“倒不如,让你以为我弃你不顾,恼我恨我,总好过你亲眼见着我……”话未说完,红了眼眶,低垂了双目,只将铎木的手紧了又紧,万千不舍自不必言。
眼见,便是一场生离死别。
铎木红着眼眶抬头看晏玖,目光移向厅中朽木棺,迟疑半晌,吞吞吐吐向晏玖道:“那灵蜦不知是正是邪,禧宝她又……”踌躇再三,他终究还是说不出救爱侣而舍灵蜦的话来。
晏玖单手轻抚腹部,对铎木二人说道:“灵蜦之事我已应下,绝无翻悔之理,这朽木棺,便让它住着吧。”铎木听着,目色一黯,倒是禧宝强扯出个笑脸,弱声道:“合该如此才是,你们不必为我为难,我原本便是土地滋生的魂魄,如今,不过是回到原处罢了。”
铎木神色哀戚,双手紧了紧,喉头滚动却说不出话来。
“我话还未说完,你作何这副模样?”晏玖缓缓起身,千翠急忙过来,搀着她走到铎木身边。
“禧宝,以我如今之能,也只能助你活命,至于其他……恕我有心无力。”晏玖低眉看着禧宝,语气里透着丝内疚。
千翠听她如此说,小嘴一噘待要说什么,晏玖先开口吩咐道:“千翠、万青,去库房找些凝魂聚术的法器。先准备好法器,待应付过去这群天兵,邱远去铎木房中摆个法阵,以禧宝如今的情形,少不得要借助法阵之力,免得出什么岔子。”
千翠眼珠子转了几转,凑到晏玖耳边嘀咕了几句,才拉着万青跑了。
铎木待要出言相谢,禧宝却强撑着身子,冲晏玖摇摇头,“我如今什么情况,自己心里清楚。你……你还是留几分灵力护住自己与腹中孩子,不必浪费在我身上。”
晏玖却不容她拒绝,蹲下身子,将手搭在禧宝肩头,灵力渡进她体内。禧宝欲要避开,身子却被铎木捉住推拒不得,耳边又是一通惊天雷鸣,听着比先前又近了许多。她双眼蓦地睁大,急火攻心之下竟晕了过去。
雷鸣二响,将刻苦修炼的诸妖尽皆惊醒,纷纷聚到厅中,却见地仙禧宝躺在地上,铎木紧紧搂着她,一旁晏玖正在忙着救治。众妖见此情景,不敢高声言语搅扰他们,只得或站或坐在一旁静候,时不时往外看一眼,脸上非但不见焦虑畏惧,还颇有些摩拳擦掌的架势。不多时,在寺外游荡的龙辛也进了厅中,往门前一站,似个铁塔壮门神。
直过了半盏茶的工夫,晏玖额头冒出细汗,气息也开始不稳,禧宝的身形才渐渐凝实如初。她收手起身,嘱咐铎木带禧宝去休息,才一指外头,对众妖道:“那位已然知晓咱们在此,想必很快便上门了。不过大家不必担忧,看这时辰,龙骨与乐微也快回来了。”
“担忧?”龙辛一身的狠戾气焰尽数放开,“太平日子过得久了,还真忘了爷当年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!管他天兵天将,我且看今日谁敢踏进这招提寺!”话音刚落,龙骨从外头走了进来,站在厅中朝龙辛瞪了一眼。
龙辛立马换了脸色,亲亲热热迎了上去,笑嘻嘻道:“大哥回来了?这趟出门时间可是不短,我以为得等到开春才能见着你呢……”
龙辛自顾自说了半天,却不见龙骨搭腔。他觉得有些不对劲,凑到近前左观右看,确是龙骨无疑啊。纳闷之际,门外“晏玖”又施施然走了进来,只是步履轻快,微隆的腹部也不见了踪影。紧接着是“邱远”“铎木”,最后进来个嬉皮笑脸、手持酒囊的家伙,长相竟与龙辛一般无二!
龙辛与众妖看得瞠目结舌,这是中了幻术不成?只有晏玖脸上神色愈显,哭笑不得道:“龙辛你别喊了,那个不是龙骨,只是凡人罢了。”
众妖这才发现,进来的这几人身上半丝妖气也无,的确只是五个凡人,只是这面目……
晏玖适才救禧宝,灵力略有耗损,懒洋洋冲外头招手,就见乐微抱着一堆花花草草飞了进来,远看和个大花篮儿似的。
乐微飞到晏玖身边才停下,冲着乐微献宝,“晏玖晏玖快看,这些可全都是物华灵宝,我和龙骨费了好大劲才找来这些,你可不能浪费,一会儿让邱远炮制了给你……”
乐微说得兴高采烈,晏玖素手轻压药草,道:“不急,乐微,你先与大家介绍一下这些人。”
乐微抱着药草不撒手,一溜烟儿跑了出去,“你让龙骨和你细说吧,我先将这些宝贝放好,耽搁久了药性怕要减半。”说话间不见了踪影。邱远见她又要走,使劲儿扯下腰间葫芦便追了上去,“乐微你给我站住!带着你家唠叨鬼!”
大家哄堂大笑,即便是有几分不安也消散了。
说笑间,龙骨走了进来,将前些日子乐微央请陶倌露姬为姑获遗族塑了凡胎,身形五官仿照了寺中几人之事简略说了。
听罢,龙辛从“凡人龙辛”手里抢过酒囊饱饮一口,咂巴咂巴嘴夸乐微:“想不到乐微颇有先知,难道是料到今日之事?”
龙骨笑了笑,吩咐众妖道:“天兵天将马上就到,你们且四散避开。龙辛去寻邱远和铎木,我带上晏玖,咱们五个可是天界的‘老朋友’了,个个都混得脸儿熟。稍后天兵下来探查,只要瞧不见咱们,余下几位想必他们也不会费心去寻。”
“话虽如此,只是天兵不痴不傻,怎么会相信这种巧合?”食忆餮不无担心道。
“嗐!费那功夫干吗?管他天兵天将,爷一口全吞了,骨头渣儿都不给他剩下!”贪吃蛟嘿嘿一乐,眉眼里就泛出几分戾气,被食忆餮踹了一脚,立马偃旗息鼓了。一旁龙辛看得直咧嘴,唯一一个对脾气的贪吃蛟也落了温柔乡,化成了绕指柔,真是可怕。
秽无向来静默寡言,此时猛地将妖气散开,不多时厅中便灰蒙蒙一片,妖气之盛,即便是龙辛也不免咋舌。“待天兵问起,只说是随我修炼的小妖便是了,量他们也闻不出旁的味儿来。至于这模样……当年你们与天一战,个个都是妖中豪雄,备受崇仰,有妖变作你们的样子也无甚奇怪。”
晏玖点头,“天兵并不认识秽无,且这厅中妖气深重,咱们的气味儿都盖得严严实实,更别提这五位身上的人味儿了。只是,此法是否有些冒险?”晏玖不愿寺中任何一人冒险,忍不住问龙骨。
龙骨将她胸前散发顺到身后,温声道:“秽无本事大得很,你不必担忧。”
晏玖点点头,将身子依在他身上。虽然龙骨说腹中邪念已除,可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安,每日里大半时间还在往腹中输送灵气,如今又为禧宝施治,身子着实有些乏累。
龙骨看着心疼,好在乐微说再有三两日,和尚无尘的魂魄便修复完整,到时由他念经诵咒,邪念有何所惧?
那五个姑获鸟变作的凡人原本已经适应了人世的生活,族长苍御领着大家组了个戏班子,借此掩人耳目。此刻甫回招提寺,又被秽无庞大妖气裹挟,只觉得浑身阴冷,眨眼之间眉毛上已挂了霜。秽无手腕翻转取出五个纸包,嘱咐五人带在身上,莫要被人发现。
五人依言接过,霎时便觉浑身一阵暖意,总算缓过劲来。秽无又低声与他们说了几句,待天兵到来时如何应对。
外头风势愈烈,远处时不时传来“呜呜”之声,好似恶兽磨牙吮血,令人胆寒。
贪吃蛟听得心烦,催龙骨与晏玖:“那咱们去哪儿躲着?要我看直接打将出去才是痛快,如此倒像是怕了他们似的。”
食忆餮白他一眼,小声训斥他:“主人身子不便,这几日又疲乏得厉害,天兵来了咱们虽说不怕,可惊扰了小主子,这罪责你担得起?”
贪吃蛟想到龙骨“恶相”,打个冷战,“不不不,我担不起,担不起!”话虽如此,可他还是苦恼,“京城就这么大点儿地方,乘风驾云片刻之间能逛三遭,咱们能躲哪里去?”
食忆餮也想不出什么好地方,众妖齐齐看向龙骨,等他开口。
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几不可闻的声音:“不如……去土地庙吧?”
众妖往外一看,铎木正立在门外,怀里抱着面色苍白的禧宝。
晏玖招手示意他们进来,一边对众妖道:“我看这主意好,任天帝想破脑袋,怕是也猜不到一群妖怪躲在神庙里。”说着抿嘴笑了笑,目光瞥向龙骨。
龙骨也失笑,冲铎木点点头,众妖一同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