招提志异之七:地仙阵

“观主,咱们这个月的供奉不足百两银,连法事也才做了三场……”

“哦?可是那劳什子招提寺的缘故?”

“正是!自从皇帝驾临招提寺,咱们的信众都开始信佛弃道,您出去瞅瞅,咱们门口真算得上是门可罗雀了。”

“他们欺人太甚!都是在京城之内讨口饭吃,何必将事做绝!童儿且先下去,待为师想个计策,好好整治整治这群秃驴!”

“是。师父!”

……

招提寺内,众妖正在各自修炼,忽闻得一声叫喝:“寺里的妖怪,速速与我出来!”

寺内香客往来不绝,并未听到这道声音,看来是有人以法术传音,只有众妖才能听到。

龙辛正待出门瞧瞧,铎木已听出声音是谁,赶紧传音道:“诸位莫慌,门外那位是京城土地仙,并非天庭走狗,我去应付。”说话间,铎木几步便迈到门外,果然,前方站着的不是禧婆是谁?

禧婆见出来的是铎木,心中更加认定这招提寺是妖孽之所,遂愤愤然道:“我早就知道招提寺住了帮妖怪,今日一见,果然不假。你们既蒙皇帝青眼相待,自当多行善举以思回报,怎能为一己功德坑坏别人名声?”

铎木被她说的云里雾里,瞪着眼睛不知如何作答。

禧婆看他不回应,愈加坚信这寺院是恶魔巢穴,往后退了一步,一道光罩自底下涌出,寺院内外信众影影绰绰,里头的走了出来,外头的走不进去。众人在寺外议论纷纷,尝试几次还是进不去,人群有些慌乱,不知是发生何事。

铎木看禧婆双手如穿花蝴蝶纷飞,便知这是她搞的鬼。为免凡人受惊吓,只得站在院门高声喊道:“大家莫慌,今日寺院有要事需闭门处理,诸位施主明日再来便是。”

如此一说,所有人只能四散离去。

转眼之间,寺院内外再无香客。铎木问禧婆:“禧婆,我们在京城并未作恶,更未曾坑害别人,你今日来此,可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?”

禧婆沉着脸一言不发,随手往后一抓,拐杖凭空出现在她手中。她将拐杖重重拄在地上,那拐杖转眼间化成一道旌旗,旗杆上画满云纹,旗上三条横纹逐次渐长。

禧婆祭出法宝,招提寺内众妖坐不住,也纷纷跑出来看热闹。龙骨走到铎木跟前问道:“你何时与她结怨的?”

铎木苦笑着摇头,那边禧婆发话了:“你们这帮妖怪,这便让你们瞧瞧我土地仙的厉害!”说话间,那道旗子上金光乍现,一只飞鸟自旗上飞出,爪似人手,身形似鸱,圆眼大睁,目光炯炯,蠢萌呆傻。

龙骨问晏玖:“那只鸟……是朱雀么?”

晏玖满脸好奇问乐微:“你认识么?我记着朱雀样子十分丑恶……”

乐微接口:“怎的这只长得如此可爱?”

铎木看他们三人忙着辨识朱雀,浑然不见眼前形势,不由得苦笑。禧婆只以为这帮恶妖不将自己放在眼中,气得跺跺脚,那只朱雀带着浑身金光直飞而起,冲天焰火瞬时降下,直扑铎木等人。

铎木挥手祭起防护,谁料那光罩沾到焰火竟如热锅溶脂,眨眼之间穿过光罩,张牙舞爪扑向铎木。铎木一时之间反应不及,幸好身后乐微拽了他一把,紧跟着挡下火焰。

铎木道一句谢,乐微对他说道:“朱雀真火不容小觑,寻常法术抵挡不住,你多加小心。”

铎木点了点头,重又回到禧婆面前,双目变作金黄,周身妖力席卷而出,狂风一般将那火焰刮向一边。

禧婆冷哼一声:“就这点能耐?”

铎木面色凝重,双手骨刃生出,一声不啃猛地冲向禧婆。

“不自量力!”禧婆单手将拐杖扔到半空,另一只手飞速结印,头上盘旋的朱雀身形变大,火球唰唰落下,堆积成丈,铜墙铁壁一般将禧婆护在中间。

铎木冲势不减,到了火墙跟前,直接挥着利爪攻了上去,一爪快似一爪。可构成火墙的乃是一片片火苗,轻如柳絮,任他左右击打,也只是轻轻摇晃,却并未熄灭。

禧婆的声音自火里传出:“小妖怪,本仙修炼存神之术已有千年,岂是你区区几爪子就能破开的?”

铎木手下不停,对身后乐微道:“既是神术,自该用仙法破之。乐微,助我!”

乐微笑嘻嘻道:“原来不过是存神之术,虚幻化影罢了,我还以为你真就请来了陵光神君。我就说嘛,陵光神君长得,嗯,甚是威武,哪里是这副蠢样子?既是如此,破开你这火圈子还真不是什么难事。”

嘴里说着,她屈起手指轻轻一弹,一道仙力落在铎木利爪之上,那利爪立马带了几分金色。铎木又向前一挥,那道火墙竟真的轰然坍塌,露出里面一脸惊愕的地仙禧婆。空中朱雀扑闪了几下翅膀,轻轻巧巧落在旗上,张口问禧婆:“还打不打了?”

禧婆心生怯意,可想起卿阳观观主睢远那副悲苦样子,火气助长战意,她一咬牙,又从怀中取出三面旗子插在地上,嘴里开始念咒。朱雀瞧了一眼讶然道:“四象旗?你要以一己之力布地仙阵?你不想活啦?”

禧婆没空搭理她,全部心神放在咒语之上。这地仙阵原本至少也得是四位地仙合力施为方得奇效,单是布旗便有四九三十六面。如今只有她一个,若是咒语再出什么纰漏,说不定阵还未成,她先命陨身亡。

旁边众妖对这地仙阵却并不熟悉,只瞪着大眼看着禧婆插旗子念咒语。乐微摇头,“我看着都觉得累,难为她这么大年纪,精力还如此充沛。”禧婆脚下忽地打了个趔趄,目光怪异地看了乐微一眼,转身又开始忙活。

唯独铎木,皱着眉头站在场中,看着禧婆步履越加艰难,可脸上神色越加笃定,他知道,这所谓的地仙阵,绝不一般。

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,铎木面前的地上插满了旗帜。龙骨感受到天地间灵气狂涌向阵中,对铎木道:“目前看来,这阵法能够引外界灵气为己用,可作用绝非如此简单。不过有咱们几个在这儿掠阵,你放心大胆地去战便是。”

铎木点点头,禧婆那边插下最后一杆旗子,地仙阵成!四方灵气疯狂涌入阵中,三十六面旗子无风自摆,猎猎作响。禧婆一步步走到阵眼之上,冲铎木道:“若你们能破了这地仙阵,我禧婆绝不会再登门问罪。”

铎木眯着眼看了眼场中四色旗子,还有旗上已然凝结成形的灵气,抬脚迈进阵中。

甫一进阵,眼前景象便开始飞速变幻,眨眼功夫寺院消失不见,他已身在一处破旧村屋之中。铎木一愣,旋即明白过来,这地仙阵原来竟是幻阵,如此说来倒无所惧了。他早就听魇魔等妖怪提起过,幻阵之中一切皆是虚幻,只要不受外界侵扰,找到破绽所在,其阵自破。

想到此,铎木神色轻松不少,上前两步跨出门,走到外头。

外面稀稀拉拉坐落着几间房舍,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通向远处的农田。

这一切看上去,再平常不过。可铎木却突然顿住,抬头看了看天,估摸了下时辰,眼珠子转了转。

此时尚不到正午,按理说田里该有农户劳作,村里该有农妇进出。可如今,人影皆无不说,连鸡鸣狗叫之声也未听到,必有蹊跷。

铎木四下里看了看,走到村口树下,盘膝而坐。与其四处瞎撞,不如以静制动,反正这幻阵是禧婆法力维持,照之前情形推算,她也支撑不了多久。

阵外禧婆看他静坐闭眼,看出他心中所想,摇了摇头。朱雀在一旁瞧热闹,道:“这小妖连地仙阵都不知道,只当是寻常幻阵,这番定然折在里头!”

乐微好奇,问禧婆究竟何为地仙阵。禧婆气鼓鼓瞪她,不肯回答,一旁旗杆上的小朱雀抬起翅膀挠了挠头,吧嗒着红红的鸟喙道:“地仙阵,顾名思义便是由地仙创出来,且只适用于地仙的阵法。持阵之人得江海山脉之力,五湖四海皆受他掌控。不论是什么神仙妖魔,人精灵怪,但凡进了此阵,落脚之处便受持阵人完全操控。”

禧婆哼哼道:“那妖怪入我阵中,此刻早已身在茂安山脚下的鬼村之中。且再容他歇个把时辰,待得金乌西落,有他忙的。”

龙骨等人相视一眼,有些为难了。龙辛早在铎木入阵之时,便已候在一旁。此刻见他们一脸愁相,咧着大嘴传音道:“怕甚?咱们杀了这老妇,铎木自然就能回来。”

龙骨瞪他一眼,“杀心太重,早晚惹出事来!我看这地仙不似心狠手毒之辈,咱们且先看着吧!”

龙辛悻悻然点点头,探头探脑往阵中观看。

阵中时日想必也是受禧婆操控,不到一时半刻,阵中桂华吐耀,兔影腾精,已是夜中。

铎木在树下端坐如山,树上枝舒叶摇,一条绳索晃晃悠悠垂到他面前,绳索之上满附怨念。只听绳索上先是传来“嘤嘤”哭啼,铎木充耳不闻,只低头作熟睡状。

过不一会儿,绳索一阵抖动,化作一白衣清艳的女子,面如粉敷,月眉星眼。绰约妖娆,貌胜楚娃。她笑嘻嘻地伏在铎木身上,手指纤纤,有一下无一下地在手背上挠了几下。

铎木睁开眼,也不吱声,双目古井无波,淡淡看着那女子。

女子羞怯怯以袖遮面,娇滴滴与他行礼,“小女子淑媚,见过公子。”

铎木直言道:“我当守阵的是什么厉害的妖魔,原来是个吊死鬼!速速退去,否则打你个魂飞魄散!”

那女子听他如此说,脸色青白黄赤,几番变幻,末了终究按捺不住,尖啸一声化出原状,果然是个口吐长舌、面目青白的吊死鬼儿。

女鬼化出原形,冲铎木桀桀而笑,伸出寸长指甲向他扑来。

铎木一看,扑哧笑了出来:“你要和我比尖爪?那咱们就比比!”话音落,指甲利爪转瞬生出,冲着女鬼迎了上去。骨指利爪撞到一起,浑似刀剑相接,声音刺耳令人嘬牙。女鬼惨叫一声倒飞出去,骨指分分断裂,化作齑粉。她愤恨瞪了铎木一眼,化作黑烟逃开身去。

铎木心道这女鬼竟如此不济,正待追上前去,双手却一阵麻痒。他低头一看,利爪发乌,像是受怨气侵染。铎木正待凝目细看,不远处又传来“咯吱咯吱”的怪声。他只得袖手起身,运极目力透过夜幕看了过去。

怪声由远及近,铎木只模模糊糊看见个浑身闪着白光的人形怪物慢慢走了过来。待到了跟前,铎木才看清楚,原来是副骷髅成了精,只不过比起王元一众骨妖,丑太多了。

铎木心中暗自揣度:“难不成这幻阵里妖魔层出不穷,想要将我活活累死?哼,那且看究竟是我先累死,还是你先力竭!”如此想着,他也懒得再与这妖怪攀谈,利爪暴涨伸出老远,将那副几欲生锈的骨架击了个粉碎。

枯骨落地,四周果然又响起声响,这次来的却是个蛇妖,碧绿的竖瞳往外发散寒气,铎木身周草木先是挂霜结冰,轻轻一碰,化作黑云钻进蛇妖口内。

铎木看不出这是什么法术,不敢让蛇妖近身,只得起身闪避。那蛇妖似看出他心中所想,长尾摇曳,紧紧缀在他身后,一步不让。

阵中两妖一追一赶,阵外朱雀叽叽哇哇:“这俩妖怪搞什么把戏?”扑棱着翅膀绕着禧婆飞了一遭,担忧道:“你还能撑多久?”

禧婆看着铎木在阵中游刃有余,咬牙切齿道:“尽管放心,断不会让他如此轻松!”说着手指在齿间划过,滴滴鲜血飞出去落在旗上呈五瓣梅花状,阵中立起变化。铎木只觉着一阵阴寒,眼前的蛇妖身形大了数倍不说,四周也渐渐围拢邪妖怪魔。

龙辛看了一眼对晏玖道:“这么多妖怪,再不阻止,小狮子连骨头渣儿都不剩了。”

乐微摆摆手,不用他瞎操心。“这点阵势铎木还能应付,即便有事,他也有脱身之法,不必担心。”

龙辛撇撇嘴,往旌旗靠了靠,眼神极不友善,时不时飘向禧婆。禧婆无暇理他,身旁的小朱雀瞪着俩大眼恶狠狠回瞪回去。

眼看四周妖魔越来越多,且都凶神恶煞。铎木避无可避,索性就地一滚化出狮身,冲着前面一声怒吼,许多小妖顿时被吓破胆脏,当场毙命。剩下的妖魔也被镇住,一时之间不敢上前。

铎木长啸之后却战意急升,张牙舞爪扑向妖魔,招招杀敌致命。那群妖魔先时还畏畏缩缩,待妖血散落满地,他们后逃无路,也被逼出妖性,獠牙利爪,毒液尖刺汇成巨网,将铎木笼罩其中。

铎木先是巨爪前拍,妖力排山倒海涌出,正前方的妖怪倒飞出去。紧跟着身上飞出数枚黑卵,一分十,十变百,迎向毒刺獠牙之后去势不减,狠狠射进诸妖体内,诸妖惨叫连连,黑血伴着短肢残躯洒向夜空。妖怪大群十去其八,铎木晃了晃脑袋,又是一声怒啸,其余的妖魔不敢再战,围成一团瑟瑟发抖。

妖魔尽去,铎木化回人身,毫无神疲力惫之象,还冲着天上那轮圆月笑了笑,也看不出是得意还是嘲讽。

禧婆脸色却不好看,气急败坏看着铎木,“休要猖狂!等下就知道我禧宝的厉害了!”

众妖一愣,这声音清脆悦耳,分明是豆蔻少女的声音。再看禧婆,像是精神尽数灌注到阵中,身形样貌慢慢变作少女模样,明眸善睐,清丽可人,颦笑嗔怒皆成景色。

土地仙不都是老妪老丈的模样么?怎的还有这般稚拙朴秀的女娃?众人尚在惊愕之中,刚刚现出原身的地仙禧宝已化成一缕光华,投身进了阵中。

龙骨等人急慌慌凑到阵前,眯着眼往里看。

“狮妖,速速受服!”

铎木只听见一声清喝,妖魔上方多了名身量娇小的女子,手中擎了青锋宝剑,捏了个诀儿就向他杀了过来。

铎木只当是修炼成人形的妖魔,二话不说迎了上去。

这一仙一妖,一剑双爪,从地面杀到天上,又从天上打回地面。铎木修炼日久且日日勤奋,妖力略高于禧宝。而禧宝借助地仙阵之力恰恰弥补自身法术的不足,一时之间两人难分上下。

铎木被龙辛锤炼多日,本事精湛不少,眼看天色渐明,禧宝身形越来越慢,脚下虚浮,身周仙力时断时续。

铎木愈加游刃有余,禧宝身上挨了几下,被她极快地转移到大地之上,可应对更加吃力,地仙阵也摇摇欲坠。禧宝败势尽显,恼羞成怒,冲铎木叫道:“是我轻敌,那日轻而易举将你捉住,还以为你只是寻常小妖,没想到竟是扮猪吃老虎!”

铎木听她这么一说,又仔细辨认,惊讶道:“禧婆?你怎么变作这副样子?”

禧宝不理他,提着拐杖遥指铎木,“狮妖,再不受降,莫怪本仙……”

正说着,脚下一阵晃动,地仙阵开始坍塌,铎木只当幻阵就要消失,脸上不由露出喜色。禧宝吐出口血冷笑道:“死到临头犹不自知,这地仙阵并非幻阵,阵中之人若是不能在法阵坍塌之前离开,便会随之身死。除非,你能对抗这天地之力。”

铎木听她如此说,双手紧握问禧宝:“你非要置我于死地?”

禧宝不答反问:“你们这群妖魔,藏匿佛院善地行百般恶事,我身为京都土地,定要除魔斩妖,诛邪灭恶!”

山塌地陷,铎木躲过从天而落的巨石,看禧宝的目光满是嘲讽,“我们作恶?你从何处听来?”

禧宝想也不想答道:“卿阳观睢远道长并一众道友向来广积善缘,教人恩德。可自从你们来此之后,为得信仰之力竟以邪术控制无知百姓!若不是睢远道长心忧苍生,找到我庙中与我求救,我尚且不曾留意京城中来了你们这群心怀叵测的妖怪!”

铎木哭笑不得,天帝真是昏庸到家,凡间京城重地竟选派了这么一位糊涂地仙,不分青红皂白,只凭旁人几句话便跑到招提寺喊打喊杀。若不是他妖力尚可,今天真是白白做了冤死鬼。铎木又想起之前她变成的老妪模样,唇角笑意越来越深。

这位地仙,的确是迷糊得可爱。

这副神态落在禧宝眼里,只当他又起什么邪念歪招,挣扎几下道:“你莫再起什么恶念,我修炼不到家,地仙阵已然失控,你我今日定会葬身此地了。”

顿了顿叹了口气,声音轻轻犹如耳语:“我,我只想捉住你们,询问个清楚罢了。若真是邪魔恶妖,我就好好规劝。那日你在集市之上出手助我,我心里总觉得你不似什么坏妖怪。唉,现在说什么都晚了,早知道找老君讨几道神行符,或能赶得及飞出险境……”

话未说完,头顶一暗。禧宝勉力抬头,却是铎木。

铎木从怀中取出一匹双翼纸马,通身漆黑如墨。禧宝问他:“这是何物?”

“比神行符还快的宝贝!”铎木没好气,脸上满满都是心疼。眼看四周晃动更剧,脚下裂缝如蛛丝横行扩散,他一咬牙,那纸马化作粉末,落在铎木身上,融了进去。铎木深吸一口气,打横抱起禧宝,一飞而起。再落地时,竟已回到招提寺前。

朱雀扑棱棱飞到禧宝身边,化成七八岁幼童落到地上,扶住禧宝。铎木走到寺前,冲晏玖道了句“误会一场”,便晕了过去。

晏玖赶紧往他体内输了些灵气,见他气息平稳,明白他只是灵力耗损过巨,并无大碍。

禧宝被铎木所救,对卿阳观主所言更加起疑,见铎木昏迷,不禁开口问道:“那狮妖……”

晏玖冲龙骨等人使个眼色,暗地里封住铎木身周妖气,转过头来一脸哀戚,“妖力消耗一空,又受法阵侵蚀,唉……”

禧宝双眼瞪大,强撑着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,看见铎木脸色灰白,身上妖气全无,以为铎木死了,小脸血色全无,“我,我没想让他死……”

晏玖看她神色,慢慢悠悠又加了一句:“唉,怕是至少要休养个一年半载,才能恢复了。”

禧宝眨眨眼,看晏玖不似作伪,松了口气,点了点头,往后退了一步,由朱雀搀扶着离开了。

待禧宝走后,铎木睁开眼看向晏玖,“你骗她作甚?”

晏玖冲他笑了笑,“日后你自然明白,现下还是赶紧回去休养。”

铎木不动声色往禧宝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,转身进寺去了。

龙辛左看看右瞧瞧,问晏玖:“你又有什么鬼主意?莫不是还想将那地仙也引进寺中?”

千翠和万青一脚跨出院门,笑着打听:“神仙也觊觎咱们寺里的伙食,要改投招提门下了?那再过个千八百年,那玉帝不就成了挂名儿的神主了?”

龙骨摇摇头,替晏玖答道:“你们净想美事。地仙的事稍后咱们再说。龙辛,既然这个睢远对咱们这么感兴趣,不如就请来吃盏茶。”

龙辛咧开嘴笑笑,拔身而起立在半空,手搭凉棚寻到卿阳观位置,直接去了。

到了夜里,龙辛才提着个道人飞了回来,直接扔到厅中。

那道人生得面如美玉,唇若抹朱,须发衣衫整洁无垢,虽说形容狼狈,仍能看出是个英武俊俏的美髯公。

龙辛先开口道:“这个便是卿阳观的观主睢远。我在观里盯了这厮一整天,见他和徒弟嘀嘀咕咕,对咱们招提寺极尽谩骂诋毁,言辞污烂,真白瞎了这副君子样貌。”

睢远却一脸淡然,仿佛龙辛说的并非自己,一双丹凤眼直视龙骨。

龙骨单手一摆,示意睢远坐下,碟中的茶盏四平八稳飞到他跟前,后者一手接过,不急不慌问道:“不知阁下深夜邀我来此,所为何事?”

乐微端着的茶盏一歪,冲晏玖道:“这人真是厚脸皮,明明是被人逮来,还说什么‘邀我至此’,哈哈……”

晏玖也撇撇嘴,看向龙骨。

龙骨含着笑看着一脸正色的睢远,动动嘴皮子吐出来四个字:“臭不要脸。”

众人皆被吓到,张着大嘴看向龙骨。

龙骨接着道:“你背后恶语中伤我们在先,企图挑唆地仙灭我寺众在后,如今却装出一副令人作呕的假正义。”

乐微指着龙骨:“你,你骂人?”

睢远气得端起茶盏,借吃茶之便掩饰心头怒火,可茶水尚未下喉便被他一口喷出,嘴上一溜小水泡儿亮亮晶晶,十分可笑。他往门口挪了两步,意图寻隙逃走。

龙骨眉毛一扬,“我是妖,吃人都是天经地义,何况骂人?”说着阴测测一笑,吓得睢远满腔怒气化作乌有,立在原地低着头眼珠骨碌碌转。

“收起你那套伎俩,睢远,既然出世入道,自该行善举,积阴德。若是再做这些腌臜事,龙辛,你说,该当如何处置?”

龙辛突然伏在睢远身后,露出一口利齿,“人肉臭烘烘,我情愿食素。不如就剐成薄肉片,加上姜料慢慢腌制,待腌个十天半个月,臭味消散了涮锅子吃?”

睢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
乐微鬼点子多,装腔作势摇摇头,“不好不好,不如剁成肉馅儿包饺子吃吧!骨头劈剁之后熬成骨汤,煮出来的饺子肯定好吃。”

睢远双腿抖筛,瘫软成泥。椅子长眼一般自行飞到他屁股底下,睢远坐到椅上,又弹了起来,整整衣衫冲一遭拱了拱手,“之前都是误会,佛道都只为引人向善,自然应该同心协力,友好和平地相处。”

龙骨盯了他半晌,直盯得他汗如雨下,眼看就要昏过去了,才嘱咐龙辛道:“夜深了,送道长回去吧。”

龙辛一脚将睢远踢到半空,落地之前一把捞住,扯着他腰间鞶带飞出去了。

待他二人离开,晏玖笑眯眯看着龙骨不说话。龙骨被他看得心里发毛,乐微拍拍手道:“我想起皇宫今日有筳宴,想必有不少珍馐美味,我去看看”。说罢捂着嘴跑了。

厅中只剩龙骨和晏玖。

龙骨冲晏玖招招手,待她来到身边坐下,才道:“你可是觉得我适才言语有些不当?”

晏玖摇摇头,“只是觉得你自大战之后,好似轻松了许多。你不再为玉帝之事担忧了么?”

龙骨没有答话,一双俊眼目不转睛看着爱妻,直盯得晏玖面红耳赤,两人手拉手回屋去了。